Thursday, July 05, 2007

不是好鸟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时,萧军第一个发言,意思是说作家要有"自由",作家是"独立"的,鲁迅在广州就不受哪一个党哪一个组织的指挥。胡乔木忍不住起来反驳,说文艺界需要有组织,鲁迅当年没受到组织的领导是不足,不是他的光荣。"归根到底,是党要不要领导文艺,能不能领导文艺的问题"。对于胡乔木的发言,毛泽东非常高兴。[6] 胡乔木对于组织的理解,也正是周扬等人对于组织的理解。在周扬那里,组织是高于一切、神圣不可侵犯的。文艺界的抗日统一战线的领导权一定要掌握在组织的手里,而自己是组织的领导人、代言人,所以掌握在组织手里也就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在他看来,鲁迅是一个非党群众,革命的领导权怎么能交到一个不是党员的人手里呢?而周扬对于胡风的党员身份是怀疑的,退一步讲,即使胡风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话,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党员,怎么能置党组织的决定于不顾,在没有向组织汇报的情况下,自己另外提出新的口号呢?这是一种凌驾于党组织之上的行为,所以也是周扬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口号的问题事小,组织的神圣性受到挑战事大,因为在他的看法同胡乔木可能完全一样,这"归根到底,是党要不要领导文艺,能不能领导文艺的问题"。这同建国后一段时间里主流意识形态的逻辑思维完全一样,别的问题都可以不考虑,首先要分清姓"资"姓"社"的问题。而左翼文艺的战斗力也正是在这种内耗中被极大地削弱了。



,历史却常常是捉弄人的,即使像周扬这样政治风浪里早已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功夫的人,文革时还是被打翻在地,踏上了一万只脚。在监狱里,他思考了许多,读了许多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在出狱后还是如此,所以有人说:"在被解放出来的党的高层官员中,像周扬这样对马克思的理论仍然孜孜以求的并不多,尽管有不少人在日后以马克思主义的捍卫者自居,而将周扬指斥为反对马克思主义。"[13] 出狱后的周扬变了很多,可以说从一个极左思想的维护者,变成了思想解放的急先锋。其转变力度之大,几乎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但这时发生的一件事恐怕使周扬能有机会更深入地体会一下组织的含义了。
1983年,当周扬提出关于人道主义和异化的观点后,不久就受到了来自组织的批判,在一次会议上,因为周扬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这篇讲话的事情而发生了他与胡乔木的争执。周扬大声斥责胡:"这样做法不正派,不正派,这样做法不正派。"胡用更大的声音反问:"你说什么?说中央不正派?"周扬更加愤怒:"你们这样不正派。"胡则呵斥道:"你这是反中央! "周扬说:"你不要戴帽子!我是反对你胡乔木这个具体的中央委员。"胡说:"你这是反中央政治局!"周扬说:"我只是反对你胡乔木这个具体的政治局委员!"[14] 在周扬看来,我只是反对你胡乔木这个人;而在胡乔木看来,自己就是代表组织的,反对自己就是反对党中央。对此周扬异常愤怒,但此时的周扬忘记了,自己以前也正是按照同胡乔木一样的逻辑来批判别人的,看来又应验了那句老话:历史总是捉弄人的

文革开始后,周扬被称为"阎王殿"里的"活阎王",从1966年7月开始,《人民日报》、《红旗》等报刊都开始用几个整版的篇幅来批判周扬。可是,批周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要批判,总要具体的例子,尤其是具体的言论,但这是最让批判者头疼的事,因为正如周扬自己所说:"整风以后我写的文章很多都是主席看过的,所以后来他们批我的时候引我的文章并不多,都是引我讲的话。因为文章都是一句句看过,写的冠冕堂皇,而日常谈话最能表现你的思想……,而且死无对证。"[9]
批周扬的最有代表性的文章当然是姚文元的《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周扬可能是姚文元批过的人中最难以下笔的人,因为周扬一直是按毛泽东的指示办,而且周扬的很多文章都由毛亲自修改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如何在批周的时候不触及毛,这是非常困难的。姚文元对于这篇文章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但他除了对周扬的文章断章取义、任意歪曲、无限上纲以外,也的确找不到什么有力的武器了,例如姚文元认为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篡改毛泽东的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指示,并把它放在了文章开始的部分。
姚文是这样说的:"一九六四年六月,毛泽东同志对周扬和他控制的下的全国文联和各个协会,提出了一针见血的批评,指出: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是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倒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像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这是对以周扬为首的文艺界反党反社会主义黑线的一个严厉的打击。"但是,姚文元说周扬却在其报告中把这段话篡改了,"把毛泽东同志指出的'十五年'这个长时间的期限删掉了,把毛泽东同志指出的'大多数'文化部门和刊物,减少成'一些'文化部门和刊物,千方百计掩盖这条反党反社会主义黑线的罪恶。……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把毛泽东同志最重要的话,即指出周扬控制下的这些协会'最近几年,竟然跌倒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像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这个精确的科学论断和严厉的政治警告,一刀砍掉,统统删去。在'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的伪装下,玩弄了一个篡改、歪曲、抗拒毛泽东思想的偷天换日的大阴谋。"[10] 可以想见,如果周扬最大的反革命活动中最有代表性的勾当就是这个的话,那么其它问题有多严重就可想而知了。在这篇文章中姚文元搅尽脑汁地找周扬的漏洞,可惜除了反对鲁迅还比较确定以外,其它的都很可笑,例如,周扬在一篇关于惠特曼的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话:"惠特曼的奇异贡献是他在他的诗篇中创造了'人'的一种光辉形象。读了他的诗,人们就好像能够看见一种惠特曼式的人,一种新型的人,身体健康,心胸开阔,有崇高的理想,劳动创造的手,并且永远乐观。"对此姚文元评论说:"丑死了,丑死了,把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狭窄心胸捧作'胸怀广阔',不觉得肉麻吗?"[11] 能逼得姚文元连这些话都写上去了,看来周扬的为官之道真是炉火纯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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